萧红(1911—1942)。民国时期女作家,黑龙江哈尔滨人。被誉为“30年代的文学洛神”。

萧红和萧军被视为鲁迅的亲传弟子。
在鲁迅支持和帮助下,萧红发表成名作中篇小说《生死场》。该书的出版,倾注了鲁迅的心血,进行多方努力,但书稿被国民党当局扼杀,鲁迅决定作为“奴隶丛书”之三,自费由上海容光书局出版。并亲自作序:“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,对于死的挣扎,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了,女性作者的细致观察和越轨的笔致,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”。
《生死场》是萧红代表作品之一,它的出版奠定了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。

1934年冬,鲁迅开始接到在青岛的萧军、萧红的求助信,此后频繁通信,几封信后,萧红向鲁迅抗议,不许鲁迅在信中称呼她“女士”。这种近于孩子撒娇的抗议拉近了两人距离。
鲁迅回信开起玩笑:“悄女士在提出抗议,但叫我怎么写呢?悄婶子,悄姊姊,悄妹妹,悄侄女——都并不好,所以我想,还是夫人太太,或是女士先生罢。”
萧军、萧红乘轮船来到上海,投奔鲁迅。
这一年,萧红23岁。
鲁迅帮助他们改了笔名:萧红、萧军,取“小小红军”之意。

鲁迅还奉送20块大洋以解二萧的燃眉之急。携带他们参加宴会,特地介绍他们认识了叶紫。
二萧经常来鲁迅家聊天蹭饭。一段时间甚至也是“唯一”的两个人。
为了满足萧红“打牙祭的小小要求”,鲁迅在一家广帮菜饭馆桥香宴请二萧,并支持叶紫、萧军、萧红三人成立著名的“奴隶社”。
后来萧红只身成为鲁迅家的常客。
“以后也住到北四川路来,就每夜饭后必到大陆新村来了,刮风的天,下雨的天,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候”。(萧红语)
午夜一点多,她还在鲁迅家聊天,外面下着蒙蒙细雨。鲁迅叮嘱许广平一定让萧红坐小汽车回去,并让许先付路费。
萧红回忆:
有一天约好我去包饺子吃,那还是住在法租界,所以带了外国酸菜和用绞肉机绞成的牛肉。就和许先生站在客厅后边的方桌边包起来,海婴公子围着闹得起劲,一会把按成圆饼的面拿去了,他说做了一只船来,送在我们的面前,我们不看他,转身他又做了一只小鸡,许先生和我都不去看他,对他竭力避免加以赞美,若一赞美起来,怕他更做得起劲。
饺子煮好,一上楼梯,就听到明朗的鲁迅先生的笑声冲下楼梯来,原来有几个朋友在楼上也正谈得热闹。那一天吃的是很好的。
只要萧红一提议做北方面食,鲁迅必然赞成,而她做得又不好,可是鲁迅还是在饭桌上举着筷子问许:“我再吃几个吗?”
这些带着烟火味的文字充斥了萧红后来回忆大先生的文章。

鲁迅与萧红间的对话范围极广:社会、文学,直到裙子、靴子,穿戴的漂亮与否。
据萧红回忆,鲁迅先生不大注意人的衣裳,他曾经说过:“谁穿什么衣裳我看不见得。”可是有一天,萧红穿了件新奇的火红的上衣,问鲁迅:“周先生,我的衣裳漂亮不漂亮?”鲁迅从上往下看了一眼,说:“不大漂亮。”又道:“你的裙子配的颜色不对。”
下面,鲁迅给出了一番“美学理论”:
红上衣要配红裙子,不然就是黑裙子,咖啡色就不行了,这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很浑浊……你这裙子是咖啡色的,还带格子,颜色浑浊得很,所以把红色衣裳也弄得不漂亮了。
人瘦不要穿黑衣裳,人胖不要穿白衣裳;脚长的女人一定要穿黑鞋子,脚短就一定要穿白鞋子;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,但比横格子的还好;横格子的,胖人穿上,就把胖子更往两边裂着,更横宽了,胖子要穿竖条子的,竖的把人显得长,横的把人显得宽。
下午时,萧红要去赴一个筵会,她要许广平给她找绸条束一束头发,许广平拿来几种颜色,举起桃红色的那条放在她的头发上,开心地说:“好看吧!多漂亮!”鲁迅往这边看了眼,眼皮往下一放,严肃道:“不要那样装饰她。”当时许广平就窘了,萧红也安静下来。

萧红前来看鲁迅的次数多了,有时甚至可以一天几次。有一个上午她来过,下午再来,鲁迅立即把圆转椅转向她,还微微站起了一点,说:
“好久不见,好久不见。”
别有会心的玩笑。
萧红怔住了。
萧红的这段记述文字,更令人神往——
梅雨季,很少有晴天,一天的上午刚一放晴,我高兴极了,就到鲁迅先生家去了,跑得上楼还喘着,鲁迅先生说:“来了!”我说:“来了。”
我喘得连茶也喝不下。
鲁迅先生就问我:
“有什么事吗?”
我说:“天晴啦,太阳出来啦。”
许先生和鲁迅先生笑着,一种对于冲破忧郁心境的展然的会心的笑。
人们总是在想象,这些似曾相识的情景是不是陪伴萧红走完她跌宕坎坷的后半生。

萧红只身去日本东京疗养。
据鲁迅日记载,1936年7月15日,“广平治馔为俏吟钱行”。
这时,鲁迅已在支撑着病重的身体,他嘱咐萧红:
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,不要怕,中国人就会吓唬中国人。
这是鲁迅逝世前,周府在家里宴请客人吃的最后的一顿饭。
萧红在日本东京待了半年,其间鲁迅于1936年10月19日病逝。
令人“颇费猜量”的是,在萧红去日本到鲁迅逝世的三个月中间,萧红与鲁迅没有任何联系。
萧军也觉得蹊跷,很多年后,他跟牛汉说:“他们没有任何联系……”
在《鲁迅先生记(二)》中,萧红记叙到:一次在日文报纸上看到标题是鲁迅的“偲”,“逝世”字样有过好几个。因看不懂整篇日文报,心中惶惶猜测鲁迅先生是否逝世,连忙乘电车去找熟识的人翻译那篇文章。车上并不拥挤,她却总是站着,将脸贴在玻璃上,局促不安。后被熟识的人告知先生并未逝世,“逝世”是从先生口中谈及的别人的“逝世”,她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。
鲁迅逝世后,萧红几乎倾注了全部的情感,不停地作文,写剧,以此纪念她所敬爱的人。在日本她写了《海外的悲悼》。1937年4月回国,写了《拜墓——为鲁迅先生》。后陆续写了《记我们的导师——鲁迅先生生活的片断》《鲁迅先生生活散记》《回忆鲁迅先生》《鲁迅先生生活忆略》等。以“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不同凡俗的笔致”,情真意切,平实传神,生动地刻画了鲁迅先生的音容笑貌,真实地记载了鲁迅先生对青年后学的关怀、培养和提携,为研究鲁迅生平留下了珍贵的史料。

她的这些文章,被称为“纪念鲁迅先生的文章中写得最好的作品”,“怀念文字的巅峰之作”。“角度最独特,感染力最强”的《回忆鲁迅先生》“她是一口气叫了一百多次鲁迅先生,并无一丝一毫的重复感”。
萧红写到——
天将发白的时候,鲁迅先生就像他平日一样,工作完了,他休息了。
对于萧红,大先生没有离她而去,只是“在椅子上躺一躺,翻翻闲书,就是休息了”,一会儿就会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,大先生:“来了!”,她答:“来了。”
......
无比崇敬鲁迅的萧红,曾在遗言中表达了葬在鲁迅身旁的想法。
这是人世间怎样一种情感呀?
无法用俗念来理解来评说。
